2022-05-16 18:08:38
iPod 产品线正式终结了。记录一些关于 iPod 和其它 MP3 播放器产品的个人回忆吧。
1.2000 年,我 11 岁,我爸去深圳旅游,带回来几个小尺寸电子产品,并盛赞「深圳的电子市场真的什么都有」。
其中有一台 FM 随身听——外观类似小尺寸 MP3 播放器,但是功能比较单一,只能听短波电台。我在这台机器上第一次听上海的几个短波音乐频道(101.7 和 103.7),这是我的流行音乐启蒙。
和当时家里的其它播放设备(一台通常作为早起闹钟使用的德生收音机、一台 90 年代流行的大尺寸磁带+CD 播放器、一个 VCD 机)比起来,这个随身听的显著优势是:
它的播放是私密的,我可以自己听歌(实际上是听自己喜欢的电台频道),而不用担心被父母听到。
2003 年夏天,我拥有了第一个 MP3 播放器,爱国者月光宝盒。它的容量非常小(64MB),只能装大概 20 首歌,两张专辑的量。
当时我家有电脑,但是没有 ADSL 网络(电脑的用途仅限于父母写文档和打游戏),所以往里面拷歌曲是一个非常「有仪式感」的过程:我必须精挑细选地用纸笔 curate 一个歌单(因为总共就只能装 20 首),然后等待至少一个工作日:父亲在他办公室的电脑上下载,并拷贝到这个播放器里。而我是否有机会更新歌单,则取决于我的考试成绩——「不给你下歌」是一个特别有用的惩罚性措施。
我记得无数个写歌单时在「赶紧下载一整张最新专辑!」和「保留这几首爱听的歌曲」之间的平衡纠结,很多「再有 2 天就能听到 XX 歌曲了!」「上周真不该删掉这首歌!」和「考不好就不能畅听 XXX 的新歌了!」的 moments,它们是我的乏味的整个青春期里最有趣的回忆之一。
顺便,我其实一直都不知道这个 MP3 名字里的「月光宝盒」是什么,只觉得它是个不错的名字——小镇卷王闭目塞听,了解「大话西游」是在 2007 年上了大学以后的事情了。
2.2007 年,我 18 岁,上大学,拥有了自己的电脑,从此可以自由而贪婪地无限下载 MP3 文件(当年的百度首页有个 MP3 入口)。随着 MP3 collection 数量暴涨,当时使用的 512MB 录音笔兼 MP3 播放器很快就不够用了,于是在 2008 年中,我购买了自己自费的第一个 MP3 播放器:魅族 M6.
其实做出购买选择的路径很简单:彼时我印象中 MP3 播放器做得比较好的品牌(surprisingly)只有苹果和魅族,而用 iPod 的朋友疯狂劝退说「不能直接拷贝哦,你体验一下 iTunes 就知道这东西有多难用了!」,于是在非常「感动」地体验了一次 iTunes 以后(那是一次超级壮观的全员乱码),我果断购买了魅族 M6,现在还记得买的是 2GB 版本——非常清楚地记得它的 1GB 和 2GB 只差 200 元,1GB 版几乎只起一个锚点作用。
这台 M6 我一直用到了 2011 年大四毕业,在这台机器上,我有很多特别的回忆,包括和一些重要的人分享同一条耳机线的经历、以及大量的「特定 moment 那一首特定的歌」。
同时,那个时候魅族 M6 不是所有视频格式通吃的,需要用官方指定的软件(Windows only,不过后来我也找到了在 Ubuntu 和 OSX 上能用的参数)把视频转换成一种特定的画面旋转方式和封装格式。这个转码的过程非常有「仪式感」——在转码过程中你的电脑会大量发热、并且卡顿到什么也做不了,你必须经历一个长时间的等待,才能迎来在那块小屏幕上看到视频的那一刻。
我经历这样的流程,在 M6 上看了 08 年冬天奥巴马的胜选演讲、很多苹果发布会录像、很多纪录片、好几部美剧、很多 TED 演讲、以及……非常多的 AV……
3.2010 年,iPhone 4 惊世骇俗地发布,然后是漫长的缺货和加价过程。到了 2011 年的新年,尽管 iPhone 4 已经大规模地在身边的人群中流行了起来(甚至在官方正式推出白色 iPhone 4 之前就有很多人 somehow 用上了非山寨的真·换官方流出壳的白色 iPhone 4),但是作为一个黑莓党,我选择去买一个同样 retina 屏幕的 iPod touch 4,这也是我的第一个 iPod.
愿意购买 iPod touch 4 的两个前提条件,一个是 2010 年底我所在的学校开始部署校园无线网络,另一个是当时教育网的 IPV6 资源下载站里突然出现了大量的 iTunes Plus AAC 格式音乐资源(很可能是在官方 iTunes music store 买了以后分享出来的。事后看来,这里面的一个重要节点可能是 2009 年 iTunes 商店全线取消 DRM 版权保护),这些音乐下载以后可以直接导入 iTunes,所有数据齐全完美,不再发生像 2008 年那样的直接导入全员乱码问题——iTunes 这个门槛不再是一个不可接受的事情了。
我在这台 touch 4 上没有像魅族 M6 那么多的音乐和视频回忆,只有通宵刷 twitter、玩游戏和看电子书的回忆——iPod touch 的功能太多、「诱惑」也太多,已经 20 多岁了的我也不再像更小的时候那样关注新音乐专辑的发布信息、特别在意能不能第一时间抢听了——当然,再过五六年会有人总结说这种听音乐减少的情况其实不是因为我们变老了,而是 2010s 开始华语好歌确实变少了。
在这台 iPod touch 4 上我养成了一个新的习惯:听 Podcast 内容。那个时候 iTunes Store 中国区的 Podcast 分类还没有后来那么严苛的内容审查,我可以轻易地下载到各种海外 Podcast,并且很快找到了爱听的主题。2011/2012 年最常听的是 5by5 播客网络旗下的 4 档节目:John Gruber 的 The Talk Show、Marco Arment 的 Build and Analyze,John Siracusa 的 Hypercritical 和 Jim Dalrymple 的 Amplified.
一转眼,十多年过去了,John Gruber 改为在自己的网站 host 和每周更新 The Talk Show,而 Marco Arment 和 John Siracusa 停掉了各自的播客,改为合播一档叫做 Accidental Tech Podcast 的播客。这两档节目直到今天还是我最常听的、且唯二每期不落听的 podcast 节目。
4.2011 年我本科毕业以后顺利保研,然后很快就发现这个专业我真的完全没有兴趣读,但是作为一个从小到大的只有前进没有后退的卷王(……),要承认失败并做出退学决定对于我来说是非常难的,我自己和我的整个家庭都难以接受。在反复纠结的过程中,有一天我路过西单大悦城 Apple Store,顺手买了一个 iPod Shuffle 回来。
这个 iPod Shuffle 很快取代 iPod touch 成为了我最常用的音频播放设备(夹子实在是太好用了),它陪伴我度过了在不喜欢却无法逃脱的学业中挣扎浮沉,和“精神崩溃—休学—出去应聘和工作—复学—再次精神崩溃—最终退学”的整个复杂又痛苦的过程。
对于 2012~2014 年的最深刻的记忆,就是我在精神极度抑郁的情况下出门骑自行车去西山机场(多年以后我用高德地图量了一下,单程 9 公里),然后坐在西山机场跑道尽头的铁栅栏外面的路边看飞机起降。
飞机的来去有时候频繁、有时候不频繁,但不变的是这个 Shuffle 里总是播放着 Podcast,其实里面在聊什么甚至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它一直在持续不断地播放,就像一直有人在陪我说话一样。
5.2014 年夏天,我加入了锤子科技,听音乐和 Podcast 的时间锐减,一方面是因为我发现自己在学校看论文的时候很适合听音乐,但是在工作的时候却需要完全静音;另一方面是因为 996 生活确实没有留下太多听音乐的空间。
到了这个时候,我对音乐重新开始变得挑剔:我买了很多从小到大听的专辑正版 CD,然后把 CD 上的歌曲都 rip 到 iTunes 里(通常能自动识别出歌曲信息和专辑封面),仔细地整理数据,最后把曲库同步到 iPhone 里和复制到 Smartisan T1 里(音乐播放器的界面是 Smartisan OS 的主要亮点之一)。算是一种成年+有经济余力之后的补偿付费行为。
2015 年秋天,我在美国出差了两个多月,和美国同事/供应商聊到 iTunes 的各种问题时,发现中美两国的年轻人对于 iPod 和 iTunes 的记忆是截然不同的。
2000s 的中国年轻音乐爱好者,对于 iTunes 的记忆主要是从各处下载来 MP3 文件,然后用大量的精力去整理和归置音乐信息,最终维护出一个庞大的曲库,并同步到 iPod 里。
2000s 的美国人获取音乐的渠道则是很不相同的,很多人提到他们会从自己家乡的图书馆免费借出 CD 来,把里面的歌曲导入到 iTunes 里再把 CD 还回去(还会专门强调一句「啊这个实际上是非法的哦,但我们小时候都这么干过(互相理解的微笑.jpg)」),以及几个人传阅一张图书馆里还没有进货 / 进货但抢不到的热门新 CD 往自己的 iTunes 里导入(一样,严格说应该是非法的,但是大家都干过),而更年长一些之后,则更多地是去 iTunes Music Store 绑卡一键购买热门新歌,旧歌曲还是主要从各种渠道获得的 CD 里导入。
很有趣,虽然对于美国人来说 iTunes 的音乐管理不太需要大幅度手动调节,没有那么痛苦,但是中美两边的同一代人各自都有很多和 iPod 有关的【不那么完全合法地】获取音乐的记忆。
6.
100 viewsCarlos Gong, 15: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