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5-27 21:40:41
【2022年5月27日】
昨天回到家,大学在天津读的小崔就告诉我天津的大学生们也开始抗议了。这春夏之交的时节,很难让人不多想。虽然我觉得中国的大学生真能忍啊,忍到现在才开始有动作,但又忍不住担心这些学生的未来,因为这个国家秋后算账的本事实在是太厉害。
今天,我大概只上了半小时的班。下午,我就翘班去看一席的讲座了!这场讲座从下午两点开始,一直到晚上八点多才结束,中间只有一次40分钟的休息,相当耗费注意力。我听到倒数第二场的时候实在有些累了,又很想去厕所,而且时间也有点晚了,所以就少听了一场。即便如此,我现在还是好累噢,今天的更新还能写出来吗……
讲座一共有九场,内容包罗万象,从野生动物保护到时装设计到飞机飞行安全到菜市场人类学,什么都聊;而我也特别喜欢这种开盲盒的感觉,可以在不经意间发现自己感兴趣的课题。在讲座开始之前,主办方上台来暖场,好好感慨了一番,说别的主要城市都已经办不了这种大型的线下活动了(我们这讲座目测起码有两百听众),只有广州还硕果仅存。她还解释说一席一般都是在周末举行,但是广州的这个剧场告诉主办方,其它日子已排满了前一段时间因为疫情而取消的演出,所以只能在周五进行。主办方很幽默,祝贺我们各位听众已经实现了财富自由,才能在周五来听讲座。她也没有忘记我们这种翘班人,说虽然我们还没实现财富自由,但是起码还拥有“自由”。总之,演讲在欢乐的气氛中开始了。
在节目单里,我注意到有个演讲是关于奥斯维辛的。这仅仅是巧合吗?让我们来听听他要讲关于奥斯维辛的什么吧。
演讲的主题是《以书写见证灾难》,也就是说讲的是奥斯维辛的见证文学。诶,这个题材我很熟啊。然后我看到讲者在powerpoint的第二页列了好几本见证文学。正当我在心里默默抗议:讲大屠杀的见证文学竟然连Primo Levi的书都不放?!的时候,powerpoint翻到了下一页,舞台的大屏幕上赫然出现了Levi的作品“If This is a Man”的封面,原来,Levi是这个讲座重点介绍的作家。是啊,理应如此。
今天早晨,我收到手机的一条推送,提醒我距离大学毕业论文的期限日已过去整整八年。这是我八年来第一次收到这种提醒。多么巧,我竟然收到这条推送的同一天听到了关于普利莫·莱维的讲座——大学的最后一年,做毕业课题和写毕业论文的这一年,正是莱维的这本”If This is a Man“陪我度过的。我每天带着这本从校图书馆借出来的书出门,在实验室里度过一天的绝大多数时间。午饭的时候,我一定会离开充满化学药剂味道的实验室,带上这本书去隔壁楼的咖啡店吃三明治,一边吃,一边任由自己沉浸在这本奥斯维辛的回忆录里。午饭时间不长,我一天也就只有时间读几页。每次从这本基调沉重,却又充满着人性之光的书中脱离出来,重新回到现实世界的时候,我总是会有几秒钟的恍然——窗外阳光灿烂,落叶随意地洒落在路上,学生们生机勃勃,是与奥斯维辛相反的另一个世界,是当时的我所在的世界,幸好。
那时候,国内还没有任何Primo Levi的译作,豆瓣上他的这几本书的英文条目也没几个人读过。又过了几年,才终于有出版社想起引进莱维的书,但是我认为莱维在中国一直没有得到应得的关注,尽管他的书中讨论的议题与我们的现实世界息息相关。我相信自己一定在这个频道提过普利莫·莱维很多次了,但是应该没有提过我是怎么发现这个作家的……那是在大学倒数第二年、自己在德国工作的那一年的事情了。我一直对人性中的”恶“非常有兴趣,所以到德国生活不久,就趁去慕尼黑探望妈妈的中学好友的机会,请她开车带我去城市近郊达豪集中营参观。那是我亲眼参观的第一个集中营。那天下着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我记得我们在营地里散步,聊起了电影《窃听风暴》。
写到这里,我翻出了参观完达豪集中营后写的豆瓣日记。出于某种原因,我写的是英文——
“It has been more than 65 years since the liberation of Dachau. Have we ever, even for one single day, stopped the suppression of people with different views? Do we not corner them, silence them, kill them without the world knowing - all in the name of justice and law?”
啊,尘封在文字中的、22岁的自己……
话题扯远了。参观完集中营后,出门的路上经过纪念品商店。其实集中营并没有什么旅游纪念品可言,在那个极小又极温暖的空间里摆放着的都是书。我在这里转悠了一下,看到摆在外面的一本名为”The Periodic Table“的书,拥有洁白的封面,是企鹅出版社出版的。粗略地翻看之后,我发现这本书的每一章都以一个化学元素作为标题,但又明显不是科普作品。这引起了我的兴趣——这是一本怎么样的书呢?究竟化学元素会以怎么样的方式被书写呢?每天在日常工作中对着门捷列夫的周期表的我 决定买下这本Primo Levi写的《周期表》,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时候,我当然根本不知道Primo Levi,甚至没有意识到这本书和大屠杀有关。谁让它取了这么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名字呢?
自不用说,我非常非常喜欢这本”The Periodic Table“,至今仍无法忘记在火车上反复阅读这本书的最后的段落,心激动得砰砰直跳,语言的美和科学的美让人目眩神迷。时至今日,在读过Primo Levi的所有作品后,我仍坚定地认为这本《周期表》是他文学性最高的作品。
后来,我决定回国,因为我太想念家人,也真的太孤独了,孤独到不知道怎么继续生活下去。那时,内心就已作好了有朝一日可能会面对某种运动的准备,虽然当时看来,这种可能性仍远在天边。我想象了所有的可能性,唯独没有设想过中国竟会重复集中营的历史。
今天,我坐在一席的讲堂里,看到幻灯片上打出的那些莱维书中的有力文字——”
见证是必要的、必须的,因为历史有一个吞噬鲜活生灵的黑洞。在其中生命很轻易就被概念化,而苦难也不过转化为一声轻叹。“……单是看到这些文字大大地浮现在舞台中央,单是在这里把这句话打下来,我就已经心潮澎湃。我止不住地想:会场里会有人想起新疆的事情吗?这些文字是否对这个空间里的任何人有任何意义?坐我旁边的这位陌生男孩,你为何仍在漠不关心地玩手机?你觉得这一切离我们很远吗?
在今天的那个讲座上,我有那么多的问题想问,想跟人们交流,可只能把话咽在肚子里。这个讲座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我想我永远不会知道答案了。
发现自己找不到一个现实生活中认识的朋友来分享自己在这个时间点听到这个演讲、听到有人谈论奥斯维辛的内心震动。所以,我只好在这个频道里唠唠叨叨地把自己混乱又微不足道的想法记录下来。写到这里,我想,哪怕在这个讲堂中只有一个人意识到了奥斯维辛和新疆的联系,那我就并不孤独。
你看,虽然已经很累了,但是我竟然还是写了这么多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会感兴趣的东西,真是纸面话痨啊。今天的分享本来不想写了,太晚了,但是这个分享其实上次就想写的,这次再不写,可能以后就不会写了。那就长话短说吧——
前两天,在推上看见有人分享了康有为的女儿康同璧的照片和信件。刚好在同一天,我读完了《往事并不如烟》里关于康同璧和女儿罗仪凤的一章,并在Notion写了自己的阅读感受:痛,实在是太痛了。这位twitter博主并没有向大家介绍康同璧解放后留在中国的经历,所以如果只凭几张照片认识她,把她简单地归类到”大家闺秀“、”名门之后“这种标签下,未免过于单薄了一些。推荐大家结合章诒和的文字认识康同璧,保证能让人度过一个心梗的周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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